思讬继续说道:“我们沿岛北上,渡过海峡之后,岭南各州争相迎请师父前去传法,先在始安开元寺住了一年,又被迎去广州讲法,途经端州时,东瀛僧人荣睿病死,在广州耽到夏月,经韶州时,普照辞去。”独孤湘奇道:“东瀛人自己走了?”思讬道:“广州也是繁盛的海港,原是想看看能否从那里搭便船去东瀛,不想东瀛荒僻贫穷,没有货船回去那边,眼看东渡无望,我们只能北返,普照怕又被当作奸细捉了,才告辞而去。”独孤湘道:“哎……东瀛人自己都放弃了,鉴真大师又何必执着呢?”思讬道:“师父却不愿意放弃,正是在与普照临别之时,师父立下了‘不至日本国。本愿不遂’之誓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道:“没想到之后的真正的苦难才刚刚开始,翻越大庾岭期间,师父由于水土不服加之旅途劳顿,患了眼疾,又为庸医所误,竟致双目失明。此后一直陪伴师傅左右的大师兄祥彦又得了重病,拖着病体到吉州终于坐化,我们这时泪早已流干,强忍悲痛护着师父一路北上,终于回到了扬州。此时距第五次东渡已经三年有余了。”说到此处思讬提袖拭了拭眼角,再看众僧尼皆面带戚戚之色,江朔见有几名僧尼看起来还很年轻,问道:“诸位沙门都是天宝元年就跟随鉴真大师东渡的吗?”思讬摇头道:“很多都是初次出海,比如昙静小师弟,每次东渡都会死人,更有吓得不敢再去的,祥彦师兄去世后,亲身参与前五次东渡的,就只有我一人而已了。”江朔看着众僧问:“你们都知道前五次东渡发生了什么,难道你们不害怕吗?”昙静道:“怎么不怕,但为了弘法,怎能因内心恐惧而放弃?我等愿追随师父东渡传法,何惜身命。”众僧尼一齐合十道:“东渡传法,何惜身命。”江朔心中谓叹,自己和鉴真都是天宝元年出发,遍历了大半个大唐,只不过自己多在北方,鉴真却在东南。
而他身负绝世武功,鉴真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身子孱弱的老人。相形之下,鉴真比自己更为不易。
想到彼此经历的共同之处,江朔对鉴真不禁生出了惺惺相惜的亲近之感。
却听独孤湘问道:“所以你们此番想要搭乘俞姊姊的大船出海?”俞兰棹忙摆手道:“我的航船在江中虽不惧风浪,但外海的惊涛巨浪怕也抵敌不过,海船需穿浪之形,与江船大不相同。”那侍女报告道:“他们要去黄泗浦。”这是思讬告诉她的目的地。
俞兰棹道:“那里是吴郡苏州的一个小港口,你们打算在那里搭船东渡?”思讬踟蹰良久,自忖无法隐瞒,于是承认道:“不错,那里有船等着我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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